人生的沉淀
文/圆圆
2017年的七月，太阳像一个大火球炙烤着大地，这是一年当中最热的季节，也是农民收获的季节。高志军驾驶着自己的小轿车行驶在兰州至秦安的国道上。这一次，他是为了父亲而重新踏上了回家的归途。
自从开了砂锅店，志军的事业一路顺风顺水，甚至发展的比当初预计的还要好。当然，眼前的成功除了他自己的不断努力，还有身边一直支持他的家人和朋友。
这几年，除了妻子玉玲一如既往地站在身后默默支持和鼓励他，老牛这位昔日的老同学、老朋友也对他帮助很大。砂锅店开到第三年，老牛就对志军提出了发展加盟店的策略。对于高志军来说，看着店里的生意每天红红火火，客人络绎不绝，他已经感到心满意足了。可是老牛说了：“兄弟，生意就要在红火的时候更上一层楼，现在是网络时代，信息流通是分分钟的事情，只要你在网上注册了店名，发展加盟店，绝对比你坐在这里守株待兔强！”
“要与时俱进，懂不懂！”老牛完了又握着拳头补充了一句。
与时俱进这个词语在志军的身边无处不在，电视上、报纸上、手机微信上......
是啊，这个时代已经有了天翻地覆班的变化！
21世纪的中国，各个领域都有了突飞猛进的发展。航空领域，我们的载人宇宙飞船首次进入太空；航海领域，第一艘航空母舰“辽宁号”正式诞生；往近说，中国的市场经济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成果，老百姓的生活水平得到了大力的提高，大多数的民众都已经过上了衣食无忧的日子。很多农村人纷纷涌入大城市，或靠一技之长、或靠诚实的劳动在城里立足、安家落户。
国家的强大和繁荣，为生活在这片华夏大地的儿女提供了奋发图强、安居乐业的保障。换句话说，只要是肯努力、愿意拼搏的上进者，都可以在这个好时代取得一番成就。：“撸起袖子加油干”“努力奋斗才能梦想成真”。这个社会从来不会辜负埋头苦干的“实干家”。
高志军就是凭着这股埋头苦干的精神，一步步走到今天。自从增添了加盟业务，咨询加盟的电话从全国的天南地北给他打来。2013年，兰州东部市场的第一家加盟店正式开业，志军才发现老牛的话不是瞎吹的。这次的加盟费给志军带来了不小的收入，当然，老牛是功臣，他承包新店所有的装修。新店在大家的努力中顺利开业，很快就进入了盈利状态，加盟店的老板欣喜若狂，志军也是喜不自禁。他没有想到，自己当初苦心研发的砂锅不但赢得了顾客的喜爱，更让一些准备创业的年轻人看到了希望，共同加入到自己的队伍，这一点，是他最感到光荣和有成就感的。
一个人的成功，不仅仅取决于你所拥有金钱的多少，而是能够被生存的社会所肯定，能够为社会做出一份贡献！
几年下来，志军的加盟店从兰州的三县五区发展到甘肃省的其他市区和县区，有张掖、定西、武威、庆阳、白银、甘南、天水、平凉各个分店，省外的有陕西渭南店、新疆奇台店、内蒙古赤峰店。
当然，这里面有不少是志军零加盟费为亲戚们开的店。别人不说，三爸的儿子，也就是志军的堂弟志强，大专毕业后找不上合适的工作，志军看到三爸一脸的惆怅，就主动向三爸提出，要帮志强开一家砂锅店。正在愁眉不展的三爸当时一把抓住侄子的手，感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好。志军从小就懂得“滴水之恩，涌泉相报”的道理。
他怎能忘记，刚到兰州的时候，是三爸跑到车站来接自己，是三爸请他吃的第一碗牛肉面，是三爸用工地上挣的血汗钱为他加了一个鸡蛋......所有的这一切他都记得。患难见真情，他怎会忘记在最危难的时候帮助过自己的人呢？
一个人，只有懂得感恩，内心才不会空虚；相反，一个不懂得感恩的人，不管拥有多少金钱，内心都不会感到满足和幸福。
一切都像曾经梦想的那样好了起来，该拥有的志军都拥有了，可是他的心里始终有一处挂念，那就是生他养他的那个小山村和留在家里的父母。
这么多年，除了当初给志军送钱，后来开砂锅店又从老家带上来几个年轻人，父亲来兰州的次数屈指可数。志军不止一次地劝父母来兰州生活，可是每次都被父亲以各种理由拒绝。他会说：城里人多车多，闹得慌；城里人说话听不懂，不习惯；楼房像个火柴盒子，住着憋屈........反正他就是不乐意来城里住。以前志军也觉得可能是自己那两室一厅的房子有点局促，父母觉得不方便。可是去年他又买了一套三室一厅的大房子，就他们一家三口住着也太浪费了。他不愿自己住着宽敞明亮的新房，却让年老的父母在老家住着旧瓦房。最主要的一点，现在村子里很多年轻人在外面挣了钱、买了房子，就把自己的父母和孩子都接到城里去住，原来的村庄在改革的浪潮中已经慢慢地变得颓废了。
每次回到村里，总听到有人说，谁谁把他爸接到上海去了，谁谁又把他父母接到陕西去了，说的人满口感叹，听的人一脸羡慕。是啊，苦了一辈子，终于能从这个山沟沟里走出去，“享福”去了。
父亲千方百计的拒绝让志军很苦恼，他甚至在心里这样想过：庄里人肯定都在骂他呢，看这后人在城里买了两套房子，把先人丢在家里不管了，一看就是没良心的狗吃的货.......志军越想越难过，就把店里的事情交给媳妇玉玲打理，自己开车回老家接父母。这一次，他下定决心一定要说服父亲。
车子过了通渭站口，眼前的山川和田野慢慢变得熟悉起来。
七月的乡村，到处流淌着一股丰收的喜悦，金黄的麦田、相继成熟的各种庄稼泛着不同的颜色，金黄、墨绿、淡紫、嫣红……就连道路两旁的树木也比城里的更显茁壮和清翠。虽然坐在车内，志军还是能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迎面扑来，这是大自然的味道、是家乡的味道。
志军从王铺梁的洞口前把车子拐到了上山的土路上，这是政府去年用推土机推出的新路，虽然算不上正规的柏油马路，但不管怎么说，这条路比以前的羊肠小道方便多了，最起码车辆可以通行，省的再从更远的地方去绕道。
山路十八弯，志军也不敢去看风景，直到把车子停在王铺梁顶，也就是集市的岔路口，他才从车上走下来，慢慢环顾这片告别多年的故土。
王铺梁素有九沟十八岔的戏称，王铺镇是这里唯一的贸易市场，单日逢集。逢集这一天，周边四村八舍的庄稼人骑着自行车、或者开着农用三轮车来这里采购日用品、蔬菜、化肥、农具等，集市上熙熙攘攘，热闹得很。
今天偏偏是双日，不逢集。街道上冷冷清清的，偶有镇上的人从身边经过。高志军突然有一种冲动的想法——他想去以前读过书的中学去看看。
顺着那条曾经走过无数次的小路，志军徒步向中学的方向走去。小路旁的洋芋地里，洁白的洋芋花在晨光的照耀下笑逐颜开，两只蝴蝶煽动翅膀从身边飞过，一种久违的、纯净的美好瞬间涌上志军的心头。远远地从树叶的缝隙中看到学校的轮廓，志军的心里隐隐有些激动。走得更近一点，他才发现，学校曾经破旧的瓦房已经被拔地而起的教学楼所替代。
一种说不出的思绪涌上心头，是欣慰还是失落他也分不清了。按理说，看到家乡的孩子们能在宽敞明亮的教室里读书，他应该感到高兴才是，但是，当记忆力的种种从眼前不留痕迹地消失，他的的内心还是忍不住一声叹息。
从这里，有多少农家的孩子怀揣着梦想走出大山，走向世界；在这里，有又多少心酸和快乐是生长在城市里的孩子所不能想象和理解的。作为农民的孩子，他（她）们深知没有天生的优越感，想要展翅飞翔，只有装上知识的翅膀；要想出人头地，只有靠自己的努力、一步一个脚印闯出一片天地。
艰苦的环境更能锻炼人们的意志。有的时候，贫困恰恰是一笔财富，它能迫使人们奋发图强，与命运抗争！
站在学校上面的玉米地里，高志军思绪万千，他并没有为自己眼前的小成就而感到自豪，并没有觉得当初放弃学业是明智的选择。如果时光能够倒回到从前，他一定会告诉那个十六岁的少年：“读书——是通往成功的阶梯”，勤奋才是成功的唯一捷径！好好把握眼前的机会吧，不要在人生的道路上留下遗憾......
当日头快要落到山的另一头时，高志军才提着大包小包走进自家那个熟悉的小院。一进门，他就看见父亲正在夕阳的余晖下喝着罐罐茶，手提炉里的火苗照得他黑色的脸膛泛着红光；厨房里的母亲正踮着脚擀面。花园里，月季和大丽花开得正艳，甚是喜人。
志军的到来，让两位老人欢喜的手忙脚乱。他们像接待亲戚一样把儿子让进上房，又是嘘长问短，又是端茶倒水，不一会会功夫，母亲就做了一桌拿手的家乡菜摆在了志军的面前。都是志军在电话里经常念叨的饭菜，手擀的杂粮面、自家腌制的咸菜、还有母亲种的各种蔬菜，或炒或凉拌，满满当当地摆了一桌子。志军夹了一口菜放进嘴里，眼眶忍不住一阵发热。母亲在一旁提着围裙担心地问：“志军，是不是妈做的饭不好吃？不好吃就不吃了昂！”志军慌忙夹了一大口菜塞进嘴里，一边嚼一边说：“妈，好吃得很！就是，就是我给别人炒了十几年的菜，却没有给你和我大大做过一顿饭......”
“哎呀，这有啥呢！明天你就给我们做上一顿。我们也尝一哈你这个大厨师的手艺昂！”父亲坐在沙发上喝了一口浓茶笑着说。这是志军第一次听到父亲如此幽默的话语，也是第一次感到父亲的笑容里充满了知足。
这天晚上，志军趁父母都坐在院子里乘凉的机会，把自己接他们去兰州的想法告诉两位老人。母亲没有表态，只是侧过头望着父亲。志军知道，母亲的意思是：“你大大去哪里我就去哪里。我咋样都行！”父亲却不自然地站了起来，只淡淡地说了一句：“我先给驴添些草去，这事情过两天再说。”然后就提了一粪笼苜蓿走向后院的驴圈。
接下来的两天，父亲领着志军去地里查看了他新栽的苹果树和梨树，一起去锄胡麻地里的杂草，一起割了河滩里还剩下的一片麦子。不管是在果园里还是在屲上，父亲和他说的都是和种地有关的事情，对于去兰州的事他只字不提。
三天后的晌午，村子里的人看见高老汉和老伴两个人跟在儿子志军的后面，一直把他送到村子的半山梁上，然后就相跟着回家了。
高志军最终没有说服父亲随自己一起去兰州生活。父亲的理由就一句话：“舍不得这个地方，舍不得老家。”他对儿子说，自己在这里生活了一辈子，已经扎下根了。这里有他耕耘了一生的土地、有他亲手修建的房屋、有他亲手栽种的树木，如果他走了，这些就没人管了，他不忍心。
母亲也跟着说，他们俩的身体都还硬朗，让儿子不要担心。有啥事会给他打电话。
两个老人满眼的眷恋和不舍，彻底让志军失去了争辩的能力，人常说“故土难离”，他又怎能强迫让父母去一个陌生的地方生活呢。看来从今往后，只有他这个做儿子的多回老家才是。
回来的时候，志军把自己的车子停在了山上的一个亲戚家，这一次，他要一步一步丈量脚底下这条走过无数次的山路。
童年的他，无数次牵着毛驴、帮着父亲推着装满粮食或肥料的架子车从沟底顺着这条路爬上山顶；少年的他，背着母亲烙的锅盔和一周的油盐酱醋踩着这条山路去镇上上学，然后又去了县上，这条求学之路一走就是六七年。这一路，有晴天也有阴天，风霜雪雨他从未间断；直到后来，他被大学拒之门外，才不得不踏着这条山路离开家乡，走向陌生的城市。这一走，就是十多年。
今天，高志军站在十几年前站过的山梁上，重新审视眼前这条弯弯曲曲的山路，心中不免感慨万千。
人生，不就是一次爬山的旅程吗！这一路，有平坦的地方，也有曲折的地方。可能会遇上美丽的风景，也可能会遇到沟壑深渊；运气好，一路晴日当头，运气不好，碰上刮风下雨也不是没有可能。那么，遇到困境该怎么办呢？有的人也许会原路返回，而有的人则选择了勇往直前！他们不畏逆境，迎着风雨，想方设法绕过沟壑，一步一个脚印知难而上，凭着心中的信念，凭着不服输的精神，就这样一步步走向山顶，走向成功！
当他们站在山顶的时候，才会发现眼前的天地更辽阔，风景更迷人！
（完）
圆圆，天水秦安王铺人，自由撰稿者，现定居兰州。喜欢在文字的海洋里畅想不一样的生活。个人微信号：cgn15101289419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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